陕西省岐山县,有一座凤脉禅寺,说起这个凤脉禅寺,在当地可谓是极负盛名,据寺庙出土的石刻佛像推断,在唐代时期,此处已经兴建起了大型寺庙。
在寺庙之中,还种植了一株龙爪槐树,这株古树的年龄长达年,史学专家推断,这座寺庙始建于唐代,后历经战乱天灾人祸,到了明朝末期再度重建。
寺庙鼎盛时期,占地三十多亩,内部庙宇林立,鼓楼相对。
寺庙以龙爪槐树与影壁为中轴线,东侧是前殿与大殿,西边由一些建筑环绕成为一个花园,中心位置便是寺庙的主建筑大雄宝殿,整座寺庙布局严谨气势恢宏,颇有名刹风范。
就在这大雄宝殿之中,安放着一座明朝时期的汉白玉石刻释迦摩尼佛像,重达三吨,造像极其精美,堪称佛家至宝。
据当地老人回忆,这座凤脉禅寺在解放之前,依旧十分鼎盛,寺内修行的僧众极多,而且香火旺盛,在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寺庙被改建成了学校。
在上个世纪,寺庙曾遭遇灭顶之灾,很多壁画造像纷纷被毁坏,寺内建筑也损毁殆尽,原本供奉在大雄宝殿之中的那尊汉白玉释迦摩尼石佛,也消失不见了。
直到年秋的时候,凤脉寺所在的堰河村,有村民在村干部的组织下,拆除了凤脉寺的主建筑大雄宝殿,至此一座千年古刹,只剩下了一株龙爪槐树。
就在拆除大雄宝殿的施工中,发生了一件轰动乡里的大事件,参与施工的村民竟然在大雄宝殿的地下,挖出了一座汉白玉石佛。
石佛高约一米二三左右,大佛盘腿而坐,脸形丰满法相庄严,右手戴镯,额间隐约有白毫相,雕琢工艺极为精致,保存也非常完好。
美中不足的是,只有右臂位置有轻微残缺,当地人发掘出佛像之后,第一时间进行了细心清理修复。
与这尊大佛一起出土的还有另外两尊小菩萨石像,高约不到一尺,同样是造像精美,巧夺天工。
这尊大佛的出土,立刻在当地引发了强烈反响,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纷至沓来,在发掘出大佛的地方烧香膜拜,燃放鞭炮,所有人争着想要一睹大佛的尊容,当年热烈的场面,甚至导致学校的教学秩序都受到了影响。
很快当地村民用推车将石佛载至村子里打谷场的烤烟楼中,供奉了起来,至此打谷场的烤烟楼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成为了当地佛教善男信女的朝拜圣地。
到了80年代后期,堰河村来了一位上素下慧禅师,在村西的土地庙基础上,改建了一座寺庙,起名凤鸣精舍,也被当地人称为是凤鸣寺。
几经周折之下,上素下慧禅师与当地的一位居士,将石佛请到了凤鸣寺供养。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座石佛能够永镇凤鸣寺的时候,又一场风波悄然降临。
年12月16日,这里又发生了一件震惊当地的大事,当天凤鸣禅寺主持释莲祥,像往常一样,晨起之后便开始打扫寺庙庭院。
当他进入大雄宝殿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供奉在大殿中间供桌上的汉白玉石佛竟然不翼而飞了。
昨天自己睡觉之前大佛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见了,从地上被抬动的痕迹来看,很显然是被人给盗走了。
作为寺庙住持,释莲祥刚刚入驻凤鸣禅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件,释莲祥惊恐之下,慌忙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
这尊石佛在当地的影响可谓是极大,当年有村民为了保护石佛,冒着很大的危险,将其埋到了凤脉寺的大雄宝殿地底下。释莲祥很清楚,石佛丢失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事情发生后,果然在当地引发了很大的波澜,村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都有,甚至有的说得神乎其神。
因为在村民看来,大佛重达三吨以上,十几个小伙子都很难抬起来,现在悄无声息就失踪了,背后的原因让村民们一时间根本无法理解与接受。
办案民警也清楚,这尊大佛不仅是当地群众的信仰寄托,同时也是国家文物,他们第一时间就对案发现场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分析。
在凤鸣寺大雄宝殿到寺庙后门的这条过道上,原本一直都是很干净,事发之后,上面却留下了很多细碎的砖头碎片,现场还有车辙的痕迹,能够搬得动如此沉重的石佛,做这件事情的人为数肯定不少。
正当此事还在调查阶段的时候,村子里一名老人找到了住持,这名老人来势汹汹很显然就是兴师问罪来了,张嘴第一句就是:“是不是你联合外人偷走了石佛?原来石佛在库房好好的,刚刚被你们搬腾出来就被偷了,你要给村里一个解释!”
对于老人的指责,释莲祥一时语塞,他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可是大佛失窃和自己确实没有关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石佛失窃看来很有可能和内部人员有关系,而将石佛从库房移到大殿供奉的建议,不是住持释莲祥提出的,而是承包人强涛最先表示的。
因此所有人都开始将怀疑的目光转移到了强涛身上,甚至整个岐山县的人,都把强涛看成了偷走石佛的元凶,大家都认为,强涛正是看中了凤鸣寺中的石佛,才选择从堰河村承包了这座寺庙,释莲祥就是他的从犯。
而强涛本人随后的一番话更是引发了很多人的质疑,强涛表示:“我在承包这座寺庙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尊石佛。”
他的这个解释更让村民不能接受,要知道当年大佛出土的时候,那可是轰动一时,强涛作为本地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对于村民和寺庙承包人强涛之间的这番争论,负责办案的岐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李勇也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强涛看似可疑,不过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还没有掌握他的任何证据,因此不能贸然得出这样的结论。
眼见事情即将陷入僵局,李队长再度将目光锁定在了住持释莲祥的身上。
他给出的理由是:经过他们调查,在石佛被请到大殿之后的当天晚上,释莲祥作为住持就是负责守在大殿旁边的小屋子里,小屋距离大殿的位置仅有十米左右。
一旦有人尝试盗走石佛,肯定会发出声音,而释莲祥就会很容易察觉,既然大佛被悄无声息盗走了,住持就肯定存在很大的嫌疑。
另外根据对这名住持身份的调查,得知释莲祥来自宁夏,前几天刚刚被强涛请到了凤鸣寺担任住持。
他刚刚到寺庙住持,寺庙就丢失了镇寺之宝,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
当李队长和办案民警依法质询释莲祥的时候,对方的反应让大家有些始料未及,作为一名出家人,释莲祥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当场立下重誓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民警毕竟都是无神论者,不会以赌咒发誓作为办案的依据,随即便继续对案件展开了细致入微的调查,很快在以住持与强涛作为怀疑对象还原案件的时候,民警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既然说承包人强涛和住持释莲祥是监守自盗,他们完全可以在石佛被安置在库房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可是石佛失窃,偏偏是从库房被请到了大殿之后发生的。
这样一来,相比直接从库房运走石佛,两个人需要付出更多的体能,而且还更容易被怀疑,从理论上是说不通的。
另外释莲祥是虔诚的佛教徒,是对佛教文化理解最深的人,因此说把他定为作案人也有些不符合情理。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李队长带人再度对现场展开了调查,这次他们把探查的范围延伸到了寺庙之外,在外围的墙根下,发现了不一样的线索,一个刚刚被丢弃时间不久的烟头。
要知道无论是住持或者是前来烧香朝拜的善男信女,都是属于佛教徒,深知“佛门乃清净之地”的道理,不会做出抽烟再随手丢弃烟头的行为。
以此为依据,李队长初步就判定这个烟头是犯罪嫌疑人留下来的。
眼见案件即将迎来突破口,李队长赶紧派人将烟头送到了检测部门做DNA检测,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个烟头的主人,和岐山县故郡镇一起粮食盗窃案现场遗留的烟头属于同一个人。
这起粮食盗窃案发生在石佛被窃案的前一天,尽管两地相距较远,可是这也能说明,这个盗贼团伙作案的范围很广。
于是李队长决定扩大调查范围,将目标放在了整个宝鸡市,结果这一查之下,让专案组的所有人震惊不已,原来在石佛失窃案的近期,宝鸡市内各个区域发生了多起文物被盗案件。
丢失的文物都是大件文物,其中以凤鸣寺的石佛文物价值最高,从作案频率如此密集,就可以看出,这伙人究竟有多么猖狂。
由于这些案件的佐证,住持的嫌疑总算是被洗清了,可是作为虔诚的佛教徒,看到大佛失窃归期难定,释莲祥的心里依旧是郁闷至极,每日茶饭不思,一直都在反省懊恼自己当天的行为。
因为白天自己和承包人强涛等人修缮转移石佛,确实有些太累了,晚上睡得格外沉,对于盗贼的行为竟然毫无察觉,他时常想起,感到深深自责。
就在他反复回想当天的事情时,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了石佛失窃白天时两个身影,其实非常可疑。
想到这里,释莲祥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到天亮就主动找到了办案民警说明情况,听到释莲祥的情况介绍,民警也是很兴奋,正当大家问释莲祥:“您还记得那两个人的长相吗?”
结果释莲祥摇摇头,无奈答道:“当时没有太在意。”
释莲祥提供的线索似乎即将彻底中断,而李队长却由此联想到:既然是两个人,那么希望总会大一点。
同时他又回想起,当初他带人去粮食失窃案的商户家中,调查取证的时候,曾经找到了两个烟头,他再度请技术部门对另外一个烟头进行了DNA鉴定。
结果粮食失窃案的两个烟头,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其中有一个烟头通过海量遴选,还真的查出了确定的嫌疑人。
在DNA数据库中,一个名叫胡大庆的人印入大家的眼帘,胡大庆是河南人,数年之前已经从河南来到了陕西宝鸡市岐山县打工。
胡大庆显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所谓的打工,就是靠着各种非法手段,攫取不义之财。
他之所以来陕西,并不是看中了陕西的就业环境,而是看中了陕西地上地下的文物。
在盗取凤鸣寺石佛之前,胡大庆已经是多次犯案,前一段时间他还盗取了陕西当地一座庙宇的石狮子,他加上张文以及张购粮,三个人合伙拆掉石狮子后卖了数万元。
卖掉石狮子之后,胡大庆将二人叫到了凤翔县城的一个饭馆,一人交给对方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两个人接到信封之后,掂在手里觉得非常厚重,脸上也露出了满意而又感激的神情。
张文首先开口:“哥!我想问下,咱们下一票啥时候干?”
胡大庆对于小兄弟的态度十分满意,笑了笑便说:“愿意跟着哥一起干就成,回去等消息吧,最多不超过十天,来干了这杯!”
胡大庆和张文等人说的下一单,其实指的就是距离他们不远的岐山县凤鸣寺石佛。
不过在酝酿偷盗计划的时候,他们不会说偷,而是说“请”,要想成功请到这尊价值不菲的大佛,事前的计划不能马虎,胡大庆亲自出马带着团伙中的另外一个成员,以游客的身份来到了岐山县的凤鸣寺,算是为他们的行动提前踩点。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胡大庆的这次踩点时机不过是随机选择,却恰好碰到了凤鸣寺住持以及承包人强涛等人,在安排人转移石佛,将石佛从库房中移出,重新供奉到了大雄宝殿的供桌上。
见状胡大庆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走近石佛,伸手触摸了一下石佛周围刚刚抹平的水泥,脑海中就蹦出一个念头:行动应该提前,过了今天晚上,水泥一旦晾干,想要移动就更加费劲了。
当他勘察完整个寺庙的出入口之后,在外墙根上短暂停留一会,便扬长而去。
在完成偷盗的行为上面,胡大庆和他的团伙算得上非常有执行力,当天晚上胡大庆便纠集陈铁桥、张文等人,开着三轮车,来到了凤鸣寺。
趁着月黑夜风高,几人远远停好了三轮车,关灯熄火不使其发出声响,随即几个人鱼贯而入,撬开后门进入了凤鸣寺,缓缓摸进了大雄宝殿。
此时的凤鸣寺,除了住持释莲祥之外,只有一个做杂役的老汉,两个人白天因为修缮寺庙,转移安置石佛,已经非常疲惫,睡得十分深沉。
因为大佛是刚刚安置在供台上,水泥还处于湿软状态,一行人几乎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拆下了石佛,将石佛装上了一辆小推车,开始缓慢移动,整个过程都还算顺利。
唯独移动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台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胡大庆急中生智,在台阶上铺上了砖块,临时做了一个缓坡,几人七手八脚扶助石佛,便成功将石佛装上了三轮车。
和往常一样,他们把石佛送到了团伙成员刘某的亲戚家,埋在了院子里,由胡大庆开始外出寻找买家,很快胡大庆在山西找到了买主,对方同意以15万的价格收购石佛。
在石佛出手之后,参与行动的人每人分得了一到两万不等的钱款,其他的钱全部落入胡大庆自己的腰包。
加上那段时间,胡大庆团伙先后偷了不少文物,他们开始沉寂了下来,客观上,给办案民警造成了障碍。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胡大庆的罪恶行为,终究是被办案民警全部掌握,当他随手扔掉的烟头被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悲剧已经注定。
更何况他和他的团伙行为实在过于猖獗,如此频繁的作案,怎能不留下破绽?
岐山警方经过半年的追踪之后,已经将整个团伙的全部成员全部梳理完毕,该团伙以胡大庆、刘某为首,总共有成员11人。
胡大庆本人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平常会使用不同的手机卡,避免被追踪,民警通过锁定了他的两张常用手机卡,进而锁定了他的位置,并且展开监视布控,之所以没有即刻出手抓捕,是因为专案组正在等待一个时机,能够将这个团伙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在年6月初,胡大庆团伙其中一名成员将在岐山县蔡家崖的一家酒店,给他家的孩子办满月酒,这个团伙的所有成员,包括胡大庆本人,都会赶来赴宴。
经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监视跟踪,这些团伙的犯罪事实已经很充分,各项信息已经尽在掌控,收网的时机已经成熟。
为了避免出现落网之鱼,岐山警方提前在酒店周边布置了好几个监控点,只待这些人赴宴时便可一网打尽。
收网当天,不仅在岐山酒店实施抓捕,而且民警还根据实时掌控的信息,在宝鸡市、眉山等地区同时展开抓捕,由于准备工作充分,最终民警顺利完成了一招制敌的抓捕行动。
经过对所有团伙成员的审讯,这才发现,这个团伙的作案频率、数量以及恶劣程度,依旧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到国家级文物,小到居民的粮食、摩托车,几乎可以说是抓住一切机会,达到无所不偷的地步,短短几个月内他们就作案80起,涉及国家保护文物50件。
包括凤翔县的清代铁钟,千阳县的明代铁钟、还有名刹华严寺的石佛都是他们的“战绩”,真可谓是到了丧心病狂,饥不择食的地步。
最让民警“敬佩”的是,这伙人相当敬业,他们对于脚下这片土地可以说是“爱得深沉”,宝鸡市内的所有深山古寺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他们以游山玩水的名义,对所有寺庙进行较为细致地走访,任何一座古寺的建筑结构,内藏文物,甚至是功德箱的位置与香火旺盛与否,胡大庆都能如数家珍。
让人想不通的是,如此专业的能力,假如用在正道上,或许同样能做出一番成绩,只可惜他们发自内心都追求不劳而获,最终只能身陷囹圄。
嫌疑人已经全部抓获,被盗的凤鸣寺石佛还没有追缴到位,通过审讯与追查,民警得知石佛是被卖到了山西,现在仍旧在山西买家手中。
事不宜迟,李队长等专案组成员再度行动,起身赶往山西,对于岐山县警方的行动,山西当地警方给予大力协助,很快就追回了被盗走的凤鸣县汉白玉石佛。
在经过随后三年的连续作战之后,胡大庆团伙盗取的所有文物已经全部追回。
听到被盗石佛回到岐山县的消息,当地的村民欣喜万分,仿佛久别的亲人突然重逢,面对这尊石佛失而复归,凤鸣寺承包人强涛以及住持释莲祥都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随着石佛的回归,压在他们心中的石头终于被搬走了,他们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乡亲们:“本来就不是我们干的!”
当地群众听说石佛重新归来,在县城里组织起了盛大的欢庆仪式,现如今的凤鸣寺以及不远处的凤脉寺旧址,得到了更大的开发利用,已经成为当地群众,休闲礼佛的绝佳去处。而这一切,都源于岐山民警的不懈努力。
从本案中,我们也能看到很多道理,不管犯罪分子再怎么嚣张跋扈,作案手法如何“专业”,都无法逃过法网,或许他们能嚣张一时,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