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火之乡”陕西陇县,每年春节闹社火年味浓
文·段宏刚
如今的年味,比起笔者20多年前读小学时,总觉得要寡淡许多。那时,在寒冬腊月里,总盼望着春节快快到来。
除过常见的大年三十守夜,收压岁钱,初二开始给亲朋好友拜年,参加村里组织的各种活动,还有更令人兴奋和激动的活动。
这个活动村里人集体参与,全民狂欢,让人热血沸腾,被誉为“黄土地上的狂欢节”。它就闻名省内外的陕西陇县闹社火。
故乡——陕西陇县,古称陇州,社火是跟故乡先民一同踏入这一方土地的,从春秋传承到现在,已经跨越余年历史。社火作为先民图腾崇拜、祈天求福的一种民俗礼仪活动,不仅内容丰富,规模宏大,而且气势磅礴,极具民俗风情。
如今,陕西陇县社火已经发展成有固定脸谱、服饰、道具和表演流程的群众性民间艺术娱乐活动。
乡亲们闹社火忙
每年春节期间,各乡村、工厂和企事业单位都要装扮社火。从大年初二开始,装扮好的社火走乡串户,进行游演,向人们送去新年的祝福。到正月十五,是这项活动的高潮。所有社火集中在县城游行演出,社火团队多达多个,参与者常常达到多人。不但吸引本县各乡镇群众来观看,还吸引到陇县周边的千阳县、凤翔县、宝鸡市、甘肃平凉市等,数十万群众到场观看。此时的大街小巷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绚丽多姿,成为一大景观。
社火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表演场面和艺术形式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它是淳朴的人们对生活的由衷讴歌,是对来年美好生活的热切祈盼;激情而富有张力的表演动作,是人们不畏艰难困苦的直接表达;是人们对某种神性力量的虔诚膜拜……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化保护者,著名作家、画家冯骥才先生,观看了故乡社火后,被它独特的艺术魅力所深深震撼,他大声呼吁:一定要把这种原生态的民间艺术继承和发扬下去。
7年,陇州社火被列入“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社火演出被誉为中国“黄土地上的狂欢节”;年2月,陇县被中国民协授予“中国民间社火艺术之乡”,成为全国第一个被授予此荣誉的地区。年,陇县被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艺术之乡”。
表演中的社火
陇县社火每年吸引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摄影爱好者前来摄影和采风,不少摄影家也由于陇县社火题材而获奖,名利双收。
《三国演义》、《封神榜》、《水浒传》、《西游记》等小说英雄人物故事通常是社火表演时的主要内容。小伙子们的英雄情结常常促使他们为争演社火主角而闹得不可开交。这时,组织者从中调停,会让每个人的剧中身份尽量贴近他本人意愿。
社火表演完很长一段时间,那些装扮了英雄人物的小伙子们仍然沉浸在英雄形象里,在台下生活中的说话口气,动作姿势都刻意和英雄保持一致,对周围人趾高气扬,洋洋得意,逢人便说,我是关羽、二郎神、林冲,孙悟空。那些装扮过反面人物的村民,心理上都会蒙下一丝阴影,走路、说话谨慎小心,生怕人们茶余饭后拿他做笑料。个别装扮过十恶不赦的恶人的乡党,由于心理压力过大,以至于害了一场病。
社火就像一条链子,闹社火时,能把一村人联接起来,全村人的凝聚力空前爆满。组织者、指挥者、演员、化妆师、乐手、搬运工、后勤人员等各其所能,各负其责。即使以前产生矛盾和仇恨的两家人,这时会心照不宣的尽释前嫌,甚至会把彼时的不快化作此时的竞争,你好我还要比你好,把对台戏搬到台上较量,放在观众面前评理。
社火队伍在一个农家小院演出
在我记忆中,社火有步社火,马社火,背社火,高芯社火,到现在的车社火。社火道具和运载工具在不断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着变化。其中,步社火无疑是让我印象最深、最具原汁原味和观赏性的社火。步社火通常在晚上表演。
社火队伍敲锣打鼓,钹声锵锵的行至村口,村民会早早在院边生起一堆篝火,燃起鞭炮迎接社火。指挥者按照鞭炮声的先后顺序依次到村民院子里表演,一场表演大约耗时30分钟。每当社火队伍要进入某家院子时,喜欢看社火、凑热闹的人跟在队伍后边,小孩子则会冲刺在最前边,争抢院子里有利的烤火位置。表演中,锣鼓声,道具碰撞声,鼓掌声,说唱声,欢呼声相互交织,响彻黑夜,回荡山谷,几里之外也能清晰可闻。
演到社火精彩片段,人们更是争先恐后,前呼后拥,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演细节。闹社火那阵,所有人员几乎通宵达旦的挨家挨户表演,几日后,本小组转完,然后去其它村小组游演。表演水平高的社火队伍常常又被邻村邀请去继续进行演出。正月十五过后,热闹半个月的社火队伍解散,人们又得为一年的生计开始奔忙了。
走村串户的社火队伍
神灵在上。故乡每村每组几乎都有神庙,供奉在神龛的神灵用一成不变的眼神看着他所福佑的地方和虔诚的人们。除过先祖,村庄里的人最敬畏的恐怕就是神灵了,社火表演第一场必须在村子里的神庙前进行,这是流传多年的规矩。社火表演时所用的服装、道具等,都是村上集资购买,或者村民自己动手制作。社火表演时几乎没有收入来源,一盒糕点、点心或一瓶罐头,一条大红被面或红布,是迎接社火的费用,个别人家则会表现出对社火的热爱和对表演者的怜惜,从箱底拿出2元、5元捐出。
在表演的后半夜,只要有哪个演员说肚子饿了,接社火的主家则会烧锅开灶,为一帮人弄饭吃。嫌麻烦的会端出一筐馒头或包子给演员,遇到不想管饭的主家,演员们只好用收到的点心、饼干充饥。社火队伍解散后,组织者会根据每个演员的功劳大小,把收来的礼品和钱财分享给每个人。这些轻飘飘的劳动成果,在多少个忍冻挨饿的夜晚,显得微薄和寒碜,但相比对社火的热爱,它们又分量十足,即使没有这些,也不缺少什么损失什么。身处社火的群众基础大流中,个人是多么身不由己,心甘情愿。
行走中的社火队伍
步社火通常取材历史或神话中的一段故事,如“桃园三结义”,“三打白骨精”等,一班子人装扮成剧中人物,每到晚上,挨家挨户巡演。巡演过程中穿插加入一些竹马旱船,舞狮舞龙表演,以及几名辅唱配合一位主唱拿着道具指挥6至8名旦娃,踏着乐器节奏摆动舞姿,同时唱着流传多年的小曲小调。
那些朗朗上口的小曲小调经老人口中唱出,沧桑而悠远,悲壮而深沉,歌声穿透夜晚,穿透一个又一个岁月,把古老和现代对接,把生活和梦想融合,把现场观众带入憧憬和迷茫。
县委县政府借助陇县先后被中国民协和文化部评为“中国社火文化之乡”,“中国民间艺术之乡”的荣耀,欲把陇县社火发扬光大,产业化,一次次的碰壁和遭遇发展瓶颈,依然让社火火不起来。
画在瓢上的社火脸谱
当民俗文化和商业化发生碰撞,“产业化会失去本源,不产业化会生存艰难”。陇县文化馆馆长苏黎明一语道破天机。
春节的社火演出本身具有公益性质,是人们在农闲时的一项集体娱乐活动。目前,随着各种娱乐项目的增加,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玩社会不怎么挣钱,以及老一代社火艺人逐渐老去,年轻人对这个不感兴趣,种种原因让社火这种民间艺术,在传承上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危机。
如今,虽然其它种类的社火还在延续,但原汁原味,最具表演性质的步社火很难再看到了。如同看不到一个亡人的音容笑貌,看不到我遗落在故乡里的童年的朴实和幼稚。我看到的仅是我看不到的。我把目光缩回,向记忆深处观望,似乎还能看到些许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