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教营也叫刘东京。刘教营是他年轻时在部队的名字,刘东京是他如今的名字。刘教营是河南省新安县石寺镇下孤灯村人,年1月4日,他和我一起乘坐闷罐车来到了部队84分队,成为战友。
(刘教营,年河南新安县入伍。)
在连队,农村兵占大多数,城市兵只是炒菜锅里的油——少得可怜。在连队农村兵是看不惯城市兵的,常常拿他们开涮,并事事处处挤兑。在农场干农活,笑城市兵不会锄地、不会割麦,而且也扛不动麦包。农村兵勤快、有颜色,早晨偷偷起床,挑水后把每个人的脸盆里倒上水、甚至连牙膏都帮人挤出来放好;开饭号一响,抢到饭盆的总是农村兵,吃完饭后洗饭盆的也是农村兵,班长和老兵们的脏衣服大多是农村兵给洗的。于是,受表扬的总是农村兵,于是,他们总昂着头,并结成一伙一伙,笑谈城市兵的懒惰和不知进取。
当兵头一年,我总是被排挤着,常常受到大多数同年兵的冷落和白眼。然而,有一个人却例外,那就是刘教营。
刘教营个不高,方脸,小眼,上颚的一颗门牙断了一半,一张嘴漏出的半个牙格外醒目。刘教营思想缜密,慎言谨行,但也常常开些忽冷忽热的玩笑,让你闹不清玩笑是真是假。他善于团结人,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他转。年,当我枪走火后,每天闷闷不乐时,是他主动找到我说些宽心话。那时,我对他还有戒心和距离感,他就自损地一热一冷地逗我,一连几天,直到我放下心结。
没多久,我走进了他的农村兵圈子,那些时常冷眼看我的人在他的影响下也转换了态度。刘教营虽为农村兵,但也不懈于某些农村兵干面子活的样子,常常冷言道,干这些活受表扬是连队为了造成好环境。其实,连队真正用得着的是有技能,有脑子的人。我真佩服他有眼光,当73年我们都成为连队71年兵中极个别的副班长时,他曾悄悄对我说:“看看,我说的对不。连长不会将一个班交给一个木头疙瘩的。”
从此,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指导员常常见到我俩在一起就会骂:“狗东西,鬼混在一起耍什么阴谋诡计,要把连队搞垮不是?班里要是出了事,看我剥你们的皮不。”
(年,刘教营和战友在乌鲁木齐。前左:李荣章、刘教营;后左起:王全林、王夕荣。)
年底,部队野营拉练。第二天向吉木萨尔长途奔袭,中午野餐后,我因腹泻就走不动了,被团部的收容队架上马车成为了病号。那晚,部队很晚才到宿营地。一到宿营地,刘教营带着王全林惦着两斤点心来看我。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激动的浑身颤动,拉着他的手好久说不出话来。白天长途奔袭劳累不说,还亏得他能在当地找到商店买点心来看我,要知道那年月在部队能买点心可算得上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那晚,我很自惭。说身为副班长成了病号很没脸面,不知道连队怎样议论呢?刘教营脸一冰,对着王全林说:“谁会说啥,病号就是病号。王全林,你会说啥难听话?”王全林一愣,呲牙一笑。刘教营恶狠狠地说:“敢说难听话,我掰掉你的牙。”我笑了,这狗东西,最会欺负跟在他屁股后的人。
年,部队调防到乌鲁木齐,驻防在自治区党校。那年夏天的一天,记不得是谁闹了台照相机,我和他在院子里的树林中照了一张半身合影照。也就是这一年他入了党,可能是他一高兴借了个照相机?我知道指导员是不会在那年解决我的组织问题的,我多次劝他再在部队干一年,算是陪我在部队多呆些时日。他答应了我,可一到年底宣布复员名单时,他却金榜高中,明明白白地宣布要回家啦。我当时气得憋红了脸,找到他大骂其不守信誉。二十多年后,他说:“你不但大骂了我一顿,还狠狠地给了我一拳哩。”
(年,我和战友刘教营战友在新疆自治区党校。)
自他离开部队后,也就再也没了他的音讯,转眼就是二十多年。
年11月21日中午,我在家正忙着做饭,忽然传呼机传来急促的滴滴声。我将电话打过去,问对方是谁。对方的声音很响亮:“刘教营。”我急忙大声问:“你在哪?”对方答在郑州。我快速地告知了他如何来家的路线,然后又叮嘱一句:快点啊。叮嘱完我便急匆匆地下楼等他。
我和刘教营已有二十年多年没有见面了,脑海里保存的影像还是二十年多前的画面。不高的个子,四四方方的脸,缺失的半拉门牙,表情忽冷忽热,因为他是我的知己,所以这些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脑子里。二十多年后,他应是个什么样子呢?
二十多年来,并不是我没有找过他。新安县有我许多战友,我也多次到县里采访与玩耍。每逢在县里见到战友,我都要问他在哪里。可战友很多不是一个连队的,再加上他回家后改了名字,所以多年来一直寻不到他,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后来,还是李奇告诉我,你们连的那个战友刘教营改了名字,现在叫刘东京。
后来,我又去县里按新名字找他,可又听说他因一些问题不在家,而且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回来,所以我就渐渐地淡忘了他。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来郑州找我,给我意料之外的惊喜。
(景玉安,年陕西千阳县入伍。)
(年,和景玉安战友在陕西千阳县重逢。)
我站在楼下的马路边焦急地等待着我的战友。只见远处开来的出租车急急地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个敦敦实实的汉子,汉子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编织袋。我忽然忍不住对着那汉子大声呼喊战友的名字,那汉子回过头,朝着我一挥手,大步跨过马路,结结实实地站到我的面前。
战友再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了,脸上的青春早已秋风荡尽,额头拱出几道深深的皱纹,皱纹里藏风纳雨,包春容秋,多情的面部微微发胖,麻木如土,两只深邃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也在寻找过去的我。我笑笑后拉着他的手回到了家。
战友告诉我,他从部队回来后,在村里当过支书,改革开放后,开过煤窑,也倒腾过矿石,近些年在玩石头,现在村里玩石头的人很多,村里因此在省里很有名气。战友还告诉我,他这几年曾因玩石头去香港展览过,收集的石头也很多。战友说着,打开身边的编织袋,抱出两个圆滚滚的石头来:“这次我给你带来了两块石头。”
看到他大老远带来两个沉重的圆石头,我连忙说:“看你大老远的,抱两个这么沉的东西来干啥?”战友的脸对着我忽然一冰:“你不懂,这是我花好长时间才寻到的,凑成这对‘黄河日月石’是极不容易的。我告诉你,如果你穷得真要送人时,记住了,没有三千元你千万不要给人。”
看着他忽然年轻和熟悉的面孔,使我一下子感到了我与他之间的真情。我不懂石头,也不懂收藏,更不晓得市场行情,但看到战友将如此珍爱的东西赠予我,我深深地感动着。
两个圆圆的石头一红一青。红石为日石:上方一白圆,白圆下有一弯曲的白束带。白圆为日,束带为河;青石为月石:上方同样有一白圆,周围布满白点,下方一小片白地。白圆为月,白点为星,白地为河。两块石头红大青小、厚薄相一,如同天配地造一般辉映着宠物的夺目与灿烂。
(年,战友刘教营送我“黄河日月石”中的日石。)
(年,战友刘教营送我“黄河日月石”中的月石。)
我曾在《河南日报》上看到过关于新安县下孤灯村因玩石头致富的报道,但没想到战友竟然成为其佼佼者,并将其最爱之物送与我。
当时,我并不知道其珍贵,只是将他看作我和战友之间情感的寄托,收藏在柜子里面。后来,我买了两个木托,将“黄河日月石”各自安放其上,摆在书房。没想到弥日愈久,那“黄河日月石”越发金光灿灿,越发显得珍贵可爱。
每当来访者问起“黄河日月石”的缘故,我都会提起我的战友。每当来者问价,我都摇摇头,答曰:“十多年前,战友告知我价值三千,如今是千金难买,我不会卖给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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